34、嫔妃_暴君的囚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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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4、嫔妃

  闻瞻进入内殿的时候,江知宜已经更好衣裳窝在锦被之中,她瞧见闻瞻进来,哑着声音叫了声皇上,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,“你母亲她……我……”

  今夜知道的事情太多,无论是当年自己做的糊涂事儿,还是他所说的害他未见到他母亲最后一面,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。

  进宫之前,她对皇上的认识仅限于他为先皇贵妃之子,因为受不住身为皇子的福分,被先帝以不幸夭折之命,偷偷送往宫外抚养,是近些年才重新入宫。

  然而听他适才之言,他的生母并非是先帝所说先皇贵妃,他真正的生母已经逝世,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,怪不得当初她与采黛偷偷见面时,曾说过姑母要揭出皇帝的身世,好让他后悔今日所为。

  当时她一心想要反抗皇帝,又觉得是姑母大题小做,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中,现下才知道,其中当真有隐秘,只是这隐秘,却无形将她的所作所为牵扯其中。

  “知道太多,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。”闻瞻低头打量着她,见她因为哭过眼眶还有些泛红,隐隐约约可见水光荡漾,柔嫩的双唇不见血色,面容更是惨白无比,当真是惹人爱怜。

  “我并非想知道关于你生母的隐秘。”江知宜直起身子,颇为认真的与他对视,眸中不是甘于认命的屈服,而是得知实情后的坦然。

  “当年之举酿成大错本非我所愿,但错既酿成,就再无回旋的余地,我只是想问问皇上,究竟让我怎么做,才算是解了你的恨。”

  闻瞻抿唇不答,似乎也在考虑如何解自己的恨,往事过得太久,现在想来还是十分清晰。

  他记得那是个碧空如洗的好天气,母亲一大早便让他去江寒寺送抄写的佛经,说要奉在菩萨前,好为他们祈福。

  当时他年纪尚小,虽不知一向并不信佛的母亲为何有此举动,但他未曾多想,抱着那些厚重的佛经便去往江寒寺,在将佛经交由寺里的和尚时,那和尚颇为诧异,只说这些东西供奉在家中即可,无需特意送到寺中。

  或许是母子连心,他听完那话,顿时觉出不对来,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,压根来不及听那和尚之后的言辞,便疯了似的往家中跑。

  越是心急,便越是遇到麻烦,他还未出寺庙,便碰上了江知宜的仆从,经此一遭,他再归家时,已近过午。

  他刚进家门,便听见徐嬷嬷的哭喊声,他顺着那声音而去,正瞧见她趴在院中的枯井处声泪俱下的喊着“小姐”。

  他心中本就有些不好的想法,瞧见此景,双腿打着颤慌忙去看,满是枯叶和淤泥的枯井中,他母亲缩成小小一团,一动不动的倚在一角,井中没有光,只有昏黑一片,但他母亲额上的鲜血却格外刺目,一点点儿的往外流着,似源源不断的活水,几乎沾满了她倚着的那半面井壁。

  明明是如此瘦弱娇小的人,却有那么多血能流,直到她被人救上来时,那鲜血依旧没个停歇,染到他身上、手上,慢慢凝固,再也拭不去似的,可是人早已没了生息。

  他那时连哭都忘了,只会不停的用手给母亲擦拭额上沾的血和泥,不停的问徐嬷嬷这是怎么了,徐嬷嬷这才敢告诉他,前几日宫中曾来过人,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母亲那日的反常。

  直至现在,他偶尔还会想,若是那日他早回去些时候,会不会有所不同,但想了这么多年,依旧没得出个结果来。

  他对江知宜的恨意,大抵就是源于对另一种结果的渴望,这恨有由来,也算是十分深刻,但如今提起来,只觉得还夹杂着对依仗权势之人的厌恶。

  可是如今,他大约也成了这样的人,闻瞻一时咂不出心头滋味,他上前一步,将江知宜那张脸仔细打量一番,方淡淡道:“若朕说,朕想要你心甘情愿被困在深宫之中,不会忤逆朕,更不会想着逃跑呢?”

  “永远吗?”江知宜略微垂眸,思索着是否合理,而后又道:“若是永远,那我不能答应。”

  她固然有错,但这错误还未到需要搭进她一生的程度,若是让她与皇上纠缠一生,那她何必再留住这身先朝露的身子,难道她日日以汤药吊着的性命,只为受他折磨?

  闻瞻缓缓起身,面上显现出些许倦色,他将目光从江知宜身上移转开来,转头望向殿外的灯烛明亮,方道:“明年四月的春日,朕放你离开。”

  四月,正是当年她逼迫他的时候,江知宜猛地抬头,试图探究他的双目,瞧瞧那双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,为何突然又打算放过她,但她盯着瞧了许久,终究是一无所获。

  “不过是还有五个月的光景,不算为难你吧?”闻瞻依旧端着些浅淡的笑意,掩住说不出的情绪,不等她回答,便又调转了话头:“你当真不想知道,朕的生母是谁?”

  有些事情,对于他来说,没什么不可说的,但对别人来说,却是意图窥探的隐秘,他不信,江知宜对此丝毫不感兴趣。

  “我若是知道了,你不怕我告诉我姑母?”江知宜反问。

  对于此事,她的确好奇,但她知道其中轻重,既然是先帝都要瞒住的事情,必然是非同小可,若被她知道了,恐怕又是皇上要束住她的一道枷锁。

  闻瞻轻笑一声,嘲弄道:“告知了又如何?只怕愉太妃知道后,还要后悔多听了这几句。”

  闻瞻从来不怕旁人知晓,是知道就算他们知晓其中龃龉,也不敢开口说出来,镇国公不就知晓吗?可他从来不敢说出口,就连没有旁人时,他也丝毫不敢提及有关自己身份一事。

  江知宜还欲再说,就见李施已经端了汤药进来,随侍宫女接过去喂她,李施则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。

  “江姑娘,适才申大人特意嘱咐过,您是不能吃糕点的,那街上的糕点更是不太干净,您往后还是要忌忌口才是,不然岂不是白白伤了自己身子?又让皇上为您担心。”

  说皇上为她担心的话,江知宜自然不信,但皇上在这儿,她又不欲拂了李施的面子,轻轻点头之后,又颇为客气的说了声“多谢皇上关心”。

  来来往往皆是客套话,闻瞻只道不必,只是嘱咐宫人好好伺候着,便抬步出了内殿,李施亦步亦趋的跟上去,直到跨出门槛,才好声相问:“皇上,这么晚了,您不在这儿歇下?”

  闻瞻立在门前,顺着宫灯的光,往殿内回望一眼,殿内万物遮蔽,其实并瞧不见内殿的情况,但他还是朝着内殿的方向扫过,方摇了摇头,而后几乎是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:“仔细想想,这样来来回回的纠缠,当真是没什么意思。”

  他的声音太小,经长廊下的寒风一吹,便消失殆尽,李施没把话听囫囵,侧耳询问:“皇上,您说什么?”

  闻瞻不再回应,拢了拢身上的衣衫,垂头移步正和殿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天色未明,笼罩着灰青色的天儿还缀着几颗稀落星子,它们在泛着白色的空中将欲消失不见。

  长定宫殿门颇为热闹,朱红的宫门前站着曼妙女子,她身着青锻掐花曳地裙和云纹锦衫,参鸾髻上是金累丝蝴蝶簪,凤仙蔻丹的长指轻撩鬓发,微微抬起的凤眼,在顾盼之间端的是高傲不逊之姿。

  守门的小太监弓着腰,连连出声解释:“良嫔娘娘,皇上早上上朝,还未回来,他当真是不在长定宫中。”

  “皇上早早便下了朝,本宫适才去瞧过,他又不在正和殿,不在这儿又能在哪?”良嫔声音尖锐,满是趾高气昂之态。

  “奴才从寅时便守在这儿,当真没瞧见皇上回来,奴才还能骗您不成?”小太监面上难看,知道她是故意为难,却又不敢造次,只得好声好气的赔笑哄着。

  良嫔是皇上尚未即位时,就由先帝赐婚伴在皇上左右的,新皇即位,她也连带着水涨船高,成了后宫妃嫔,皇上后宫,只得两位嫔妃,即良嫔和舒嫔,虽不得皇上喜爱宠幸,但身份摆在那儿,当奴才的自然得尊着。

  况且良嫔娘娘之父近日刚从礼部侍郎迁升为尚书,在前朝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,就当是看着她家中的地位,他们这些奴才也得再让三分面子来。

  “公公既说了没回来,我自然是信的。”良嫔轻勾丹唇,放缓了语气,“不过皇上既没在别处,想必正在回长定宫的路上,本宫今日早起特意炖了枣杞乳鸽汤,给皇上御寒用的,要不公公先放我进去等着。”

  说着,她抬手指了指身后端着一盅热汤的宫女,又不忘诉苦:“这外头天寒地冻的,本宫自然是皮糙肉厚不怕冻,但只怕这盅乳鸽汤不禁冻,呆会儿便要凉透,还怎么让皇上入口?”

  “不是我不放您进去,而是您也知道,不经皇上允许,旁人皆不可进他的寝殿,奴才这会儿若是放了您进去,恐怕皇上要怪罪。”小太监句句不离皇上,想要婉言将她劝退。

  宫中谁人不知,皇上向来不踏进后宫,自然也不喜后宫嫔妃来打搅,况且这宫中还住着位不知名姓的姑娘,若是放了良嫔进去只怕又是好一阵闹腾,他可没有这个胆子,也不敢冒这个险。

  “人说话总得留三分余地,公公若是如此果断拒绝,那倒没什么意思了。”良嫔收起面上的笑容,侧目睨着她,眸中已经显露出不耐来。

  皇上不进后宫,不知是不近女色,还是不喜欢仅有的两位嫔妃,随皇上从王府妾室到后宫嫔妃,已有一年多光景,但从未得到召幸,良嫔心中本就不满,这会儿听他连门都不让进,更是难抑怒火。

  但偏偏皇上又是个性子阴晴不定的,若非逼不得已,她还不想同这些奴才撕破脸,于是暂压愤怒,接着又道:“皇上惯不喜身边人多,所以这长定宫伺候的人也不多,能让公公守在这儿,必然是看中公公,本宫看中公公忠心,这样吧,本宫也不进去了,就让侍女把这乳鸽汤给皇上端进去可好?”

  她这话是硬压着脾性低头说出来的,在旁人听来,可算是温声细语、有商有量,但那小太监惜命,压根不吃这一套,朝她略一拱手,又道:“奴才真不能放别人进去,娘娘恕罪,不如您把汤给奴才,奴才给您端进去?等会儿皇上回来,奴才必定会告知皇上,说您念着皇上,一大早便送了热汤来。”

  放低姿态送上去的一张好脸儿,却被人抬手打了回来,良嫔再绷不住,抬手便捏住小太监抬起的胳膊上,隔着厚衣,她的长甲掐在他的肉上,顺着内腕的方向拧了半圈,仍不解气,用小指上的护甲连连点着他帽沿,压低声音出言侮辱。

  “不过是一条看门的狗,本宫给你几分薄面,真把自己当成皇上跟前的红人了?不妨告诉你实话,本宫就是得了消息,说长定宫住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,这才早早过来,今日本宫必然要进去瞧瞧,岂是你一个奴才可以拦住的?”

  良嫔不屑的轻嗤一声,招手命随从的宫人拦住守门的人,又杏眼圆瞪,威胁殿门的人不许多事,抬步便要进去。

  昨日申太医来长定宫诊病,她还以为是皇上龙体有恙,才命人去打听,没想到这一打听不要紧,倒听申太医身旁的侍从说长定宫好像住着位姑娘,太医也是为她叫的。

  以往皇上忙于朝政,不曾宠幸任何人时,她心中倒还算平衡,这会儿却突然来了个没名没姓的姑娘,勾扯住了皇上的心,让皇上金屋藏娇似的,将人好好的藏了起来,这不是打她们的脸吗?

  舒嫔是个胆小怕事的,又唯恐皇上降罪,她再三邀请,舒嫔也不敢前来,只余她自己,要来这儿露露面儿,看看是怎样的狐媚子,勾住了皇上。

  她原来还想着能不撕破脸面,就好好的同这些太监们说道说道,但这些人不识趣儿,况且这会儿已经到了皇上下朝的时候,恐怕他一会儿会直接回长定宫,她得抓紧进去瞧一眼,若能赶在皇上回来之前出去,兴许还有得开脱。

  那小太监还欲再阻拦,但良嫔早有准备,专门挑着皇上不在,长定宫把守的人最少时前来,还特意多带了几个宫人,为的就是这个时候。

  长定宫她几乎不曾进来过,上次来好像还是刚入宫的时候,她同舒嫔来向皇上请安,那时皇上身着云纹盘龙的龙袍,端坐于座上,全程都在低头看桌上的折子,目光压根不曾落在她们身上,一如在王府中时冷漠。

  她当时愤愤不平,仗着父亲刚刚立了大功,还能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,颇为大胆的起身给皇上奉茶,那杯茶皇上倒是喝了,但他放下茶杯之后,立即用方帕不停的擦手,好像摸过她碰过的东西,是多么令人难受的一件事儿。

  从那儿之后,她基本再未见过皇上,因为刚刚即位,他本就事忙,外加上心中对她们压根毫无情意,索性直接扔于一旁。但顶好的一桩事是后宫再未进人,唯有她与舒嫔,无争宠夺爱之纷扰,倒还算安心。

  长定宫的摆设一如当时,她缓步进殿,便听见内殿传来轻声的咳嗽,那声音中虽带着些死气沉沉的喑哑,但能清晰的听出是个姑娘。

  良嫔怒不可遏,着侍女将准备好的乳鸽汤放置桌上,便提裙欲进内殿之中。

  江知宜昨夜喝过药之后已是深夜,今晨不免贪睡,但她受病症折磨,一直不停的咳嗽,睡得并不安稳,这会儿听见外头的动作,只以为是伺候她盥洗的宫女,她在半睡半醒之间猛地清醒过来,出声询问:“现在几时了?”

  她的声音更是嘶哑,但正是因为那点儿哑,掺着还未完全醒来的含混不清和懒意,显出些欲说还休的恣情来。

  良嫔心中暗骂一声狐媚子,也不应她的话,快步进入内殿之中,隔着层层帘帐,她依稀可以瞧见床榻上躺着一人。

  因为被锦被紧紧拥着,瞧不清身量和姿态,但帘帐下的流苏间,混着几绺散落的长发,白皙如玉的柔荑搭在床榻边上,与薄纱纠缠在一起,说不出的旖旎。

  殿内果然是有好春色,怪不得皇上昨日深夜,还特意为佳人叫了太医来,良嫔扬眉上前,带着华丽护甲的玉手攀上帘帐,狠狠攥住,作势便要一把拉开,瞧瞧这金屋里,到底藏的是什么娇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小心提醒:闻瞻身世可怜,不代表他可以欺负女主,还是需要接受毒打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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