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患难见人心_春来花满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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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患难见人心

  回到义庄已经下了晌,看守义庄的老成早上就得了花蕊娘的托付,已经请得两位帮手的人回来。等到棺材铺的人将棺木送到,几人一齐将花肴夫妇俩的遗体收了殓。花蕊娘按着老成讲定的价钱酬了那两个帮手的人,又拿出一串铜钱来谢老成。

  老成知道她姐弟孤苦,哪里肯收她的钱,摇摇头叹了口气,就走到角落里去坐着抽他的旱烟去了。

  花蕊娘眼睛润了润,只好默默地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,拉着花玉朗跪到父母的灵柩旁,先磕了几个响头,又取了些黄纸出来烧。

  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,一个人走到花蕊娘身后,扑通一声跪倒下来。

  花蕊娘揉了揉被青烟熏得有些迷蒙的双眼,扭过身子看向来人,顿时吃了一惊。

  “云娘?怎么回来了……难道你舅他们?”花蕊娘心头一喜,难道商姨娘的娘家兄弟真的肯前来帮忙,这下可太好了,也省得她和花玉朗两个小孩子,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。

  花云娘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,随即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。花蕊娘不由得一愣,仔细打量了花云娘几眼,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挂破了几处,鞋子上也沾满了泥泞,头发更是乱糟糟的,脸上还带着几处污痕,显得十分狼狈。

  “没事,回来就好,咱们姐弟几个在一处比什么都好。”花蕊娘轻轻叹了口气,伸手将花云娘的小脑袋搂进自己怀里。花云娘身子颤了颤,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。

  花蕊娘一时无言以对,看这样子花云娘她们怕是不止吃了闭门羹,商家那几兄弟是什么好相与的人,有好处的时候,个个都上着赶子的来亲近,如今遭了难……倒也不好论谁是谁非,那田家也是自己的亲舅,结果还不是那个样。

  “母亲说得对,那些人是什么正经亲戚……”花云娘突然恨恨地抬起头来,扭头向着门外大声道:“我都说不要去,你非要去。”

  花蕊娘随着花云娘的目光向门外看去,才发现商姨娘半个身子站在门外头,听到花云娘埋怨自己,商姨娘双手一抬,捂着脸轻轻抽泣起来。

  “人心都狼啊……早些年的时候那个亲香,我求着他们来看老爷,谁知道个个都是狼心的……”商姨娘一边捂着脸,一边低低地哭诉道。

  “行了,别在爹爹和娘亲面前说这些,省得叫他们不安心。”花蕊娘冷冷地说了一句,商姨娘的身子明显一颤,犹犹豫豫的将袖子放了下来。花蕊娘瞧她两只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一样,显然是一路哭回来的。

  “都来烧点纸磕个头吧,待会儿车马行的人来了,咱们就回落山村。”花蕊娘扭头看见花玉朗一脸的黯然,怕是因为见了商姨娘她们,想起在田家被拒的事情有些伤心了。花蕊娘轻轻叹了口气,回过身来接着烧起了黄纸。

  瞧商姨娘这摸样,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想回去寻娘家人来帮忙安葬,还是只打了主意要去投靠娘家人,依着花蕊娘这些年对她了解,恐怕还是后者居多。只怕这会儿是没处去了,才眼巴巴的回来,毕竟大伯一家还在落山村,只要想着办法回去,后路还是有的……花蕊娘若有似无地摇了摇头,商姨娘这人不坏,只是也太过懦弱了些,可她毕竟是父亲的妾,又是花云娘的母亲,总不能硬着心肠将她赶走。

  她跟着也有好处,自己姐弟几个毕竟都是小孩子,落到旁人眼里,那可不是任谁都能捏扁搓圆的?商姨娘性子再懦,好歹也是个成年人,有她撑着门头,别人也要多少顾忌一些。

  “他舅来看过了?”商姨娘蹲到花蕊娘身旁,一边拿起黄纸烧着,一边小声小气地问道。

  “没,朗哥儿藏了块玉牌,给当了换了些钱。”花蕊娘懒得细说,就随意回了一句。商姨娘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,便不再开口了。

  两摞黄纸还没有烧尽,车马行的人就赶着大车到了义庄门口,车上下来了三个大汉,和着车夫一起将两具棺材扛上了大车。车马行时常能接到运送灵柩的活,所以专门备了这样的大板车,平时也可以运送大宗的货物,包括帮忙搬抬的人,都是一齐算到车钱里面的。

  到了落山村自然有大伯一家,所以搬抬的人并不跟车,只负责把棺木放置妥当就离开了。花蕊娘仔细地看着他们将棺木放好,又四处检查了稳固,便领着弟弟妹妹换了孝衣孝帽,又去谢过老成,才吩咐车夫起车。

  “大小姐等等……”

  花蕊娘闻声望去,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正站在街的另一头冲着她使劲挥手,见花蕊娘回过头来,那小姑娘三步并做两步,急急跑到跟前。

  “桃枝,怎么是你?”花蕊娘又惊又疑,这小姑娘她认识,是自家表姐田玉娘身边的丫鬟,田玉娘就是花蕊娘舅父田勤年的独女,只比花蕊娘长了两岁,从小最爱与她玩在一块儿。

  “我家小姐叫我把这个给您,”桃枝拍着胸口喘了两口气,从怀里掏出一个靛蓝白花的钱袋,一把塞到花蕊娘手中。

  “这是……”钱袋入手沉甸甸的,花蕊娘愣愣的看着桃枝,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

  “小姐的私房钱全在这儿了,老爷不让小姐出来,小姐说,您肯定要回落山村,让您到了地儿以后,有什么难处再捎信来,她再给您想办法。我得回去了,老爷要是知道我偷跑出来,肯定得打断我的腿。”桃枝噼里啪啦地说完,作势就要往回走。

  “替我告诉你家小姐,”花蕊娘连忙将她拉住,要接着开口鼻头却是一酸,连忙顺了顺气,才接着说道:“我谢谢她,舅父不让她出来自然有舅父的道理。银子我这儿有,你瞧我东西都置办好了,我记她这份情。”

  说着花蕊娘就把钱袋往桃枝手里递,桃枝一把挣脱开来,急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:“那可不行,小姐叫我一定得把这银子交到您手上,您要不收,小姐还得打断我的腿。”

  花蕊娘心头一热,谁说人心都是淡漠的,这份少年情谊,不比什么都来得珍贵。

  “那行,我就收下了,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,就说我回去落山村,肯定也得过得好好的,往后再来县城,我一定去看她。叫她有什么话,只管往落山村捎信给我。”

  “哎,”桃枝清脆地应了一声,又胡乱的向着花蕊娘行了个礼,走了两步回头道:“那我走了,大小姐您保重。”

  花蕊娘定定地看着桃枝跑得远了,这才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角,转身跟在板车后头向城外去。

  拉板车的是一匹精壮的大骡子,自然跑得快,出城不过走了几里地,花玉朗和花云娘就累得气喘吁吁,商姨娘还好一些,花蕊娘也是够呛,腿上软得像棉花。平日都是娇生惯养的,光是吃苦也就罢了,这拼体力的事情还真不能强求。那车夫不时的回头看上一眼,脸上就有了些不落忍,索性“吁”的一声,将车停了下来。

  “那后头不是还有些空处?都上车坐起吧。”车夫扬了扬手,冲着花蕊娘姐弟几个大声叫道。

  花蕊娘刚要答应,又看了看板车上那两具沉甸甸的棺木,迟疑道:“那……压坏了骡子咋办?”

  “几个小毛头,细手细脚的,哪点就能压坏了。”车夫摇了摇头,连声唉唉地叹了两口气,瞥眼瞧见商姨娘,又补了一句:“大人也上去,就你们走这速度,到地儿天都得黑了。”

  “那就谢过大叔了,”花蕊娘冲着车夫弯腰道了个谢,连忙叫花玉朗和花云娘一齐爬上车去,商姨娘也跟着爬了上来,在车尾找个空处坐了。

  车夫回过头去,手中的鞭子继续扬了起来,花蕊娘瞅着拉车的大骡子,见它脚步仍是稳稳的,这才放下心来。

  花蕊娘回过眼来,正正对上商姨娘的目光,商姨娘身子缩了一下,立刻将脸扭开了去。

  “患难最是见人心,像刘叔和老成叔,玉儿姐,还有这位大叔一样帮过咱们的人,咱们可都不能忘了。”花蕊娘摸了摸身旁花玉朗的小脑袋,低头轻声说道。

  花云娘眼睛眨了眨,立刻撑着身子往花蕊娘这边挪了挪,过来挨着她和花玉朗。

  商姨娘眼稍微抬,面上仍是有些惘惘的。

  “那些不帮咱们的人,他们也没什么错处,就像姨娘说的那样,”花蕊娘顿了顿,抬眼看向商姨娘:“都是人心,人心怎么想,咱们做不了主。不管是不是亲戚,别人帮我们,那是情分,不帮,那也是人家的权利。咱们可不能觉得别人就是该咱们的,心里面生出怨恨。”

  商姨娘眼珠转了转,似乎也在听着。花蕊娘嘴角轻轻扯出个笑来,向着花云娘和花玉朗轻声道:“只是有一条要分清了,咱们家好的时候,谁都把咱们当亲戚,都巴着要对你好;咱们家不好了,那些恨不得一下躲得远远的人,那可不是真心待你好,那都是眼睛里只瞧着好处,自私淡薄的。

  你们瞧像玉儿姐和这位赶车的大叔,也没有因为咱们落了难,就来欺负咱们,这样的人心都是正的,咱们都要学这样的人,可不能尽拣些不好的来学。”花蕊娘深深吸了一口气,打起精神道:“往后咱们家要有起来的时候,也要看清楚了,哪些人是真心待你好,哪些人是奔着好处来的。该对他好的人咱们不能含糊,该淡的人咱们脸皮也不要薄,总要分得清好歹,也不枉经这一遭。”

  花玉朗和花云娘听得认真,闻言都用力点了下头。花蕊娘轻轻瞥了商姨娘一眼,只见她睫毛扑闪了几下,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。

  “姐,咱们家还能像从前一样吗?”花玉朗低头想了想,忽然怯怯地问道。

  “肯定能,”花蕊娘伸手在他的胖脸上捏了一把,语气坚定地回道:“有咱们几个在,还有姨娘,咱们肯定能把日子过得跟从前一样,不,比从前还好。”

  自己好歹也是活过一世的人,生死轮回都经过了,还有什么比这更难的。花蕊娘抬眼看了看天空,暗暗捏紧了拳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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