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正文完】_金枝与恶狼
新笔趣阁 > 金枝与恶狼 > 【正文完】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【正文完】

  僧人会意,先念过阿弥陀佛,才将对应的木牌托起。

  李含章垂眉望去,向僧人掌中望去。

  只见一面红木小牌躺在内里,不过掌心方寸,牌面蒙有微尘。

  她走去,接过小牌,托入手中。

  小牌质地坚硬,边缘圆润。

  似是常受人摩挲把玩,磨去了些许木纹。

  李含章不语,只将小牌翻过一面。

  密密麻麻的梵文印刻其上。

  是她看不懂的文字。

  “师父。”她不回头,仍望着小牌,“这上面写了什么?”

  僧人回:“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。”

  李含章嗯了一声。

  “师父。”她又道。

  僧人合掌道:“长公主请说。”

  李含章动了动唇,默了须臾,才道:“无事。”

  她终究还是没问出这恩人的名讳。

  据僧人所说,梁铮明知恩人身为公主,却仍在寻找对方的下落,想来也是不知姓名所致。

  李含章不再开口了。

  她慢慢收起手指,攥紧小牌。

  嫩白的掌肉挤压着红木,只消手臂发力,便能轻易将这木牌扯下。

  可她最终收了手。

  木牌自掌心坠落,摔回牌堆里。

  李含章闭上双眼,聆听着木牌相叩相击时的脆响。

  她浸在这喧嚣的声潮之中,忽然尝到一点难言的酸涩,其后,便是旷远的释然。

  “师父。”她道,“我能为这位恩人上香吗?”

  僧人合十再拜,为她递上三根香。

  李含章返回佛龛,燃起手中香,恭敬诚挚地拜过。

  “烦请师父回避。”

  她矮下身,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。

  “我有话要同恩人讲。”

  僧人应声离开。

  室内只余李含章一人。

  袅袅的烟盘绕半空,熏过鼻腔,连衣袂也染上清雅的气味。

  李含章良久没有开口。

  细微的风从窗棂灌入,扫过她的发尖,将白烟越吹越高。

  她动了动唇,似在筹措话语。

  忖过片刻,却只落下一句哀哀的慨叹。

  “我……”

  零星的话起了开端。

  她低头,视线凝聚于硬实的蒲草,一点点地,将此刻的心绪泄露出来。

  “我当真是羡慕你的。”

  羡慕此人,与她素昧平生,却与梁铮早早相逢。

  她和梁铮相逢不过三月,至今一路走来、心手相携。可早有人先她一步,救过梁铮的性命,如此经年日久地盘踞在他心底。

  “许还有些……记恨你。”

  记恨此人,叫梁铮牵肠挂肚数载,令不信鬼神的悍将低首向佛。

  梁铮是她的驸马,将与她共度余生,但从不曾同她袒露此事。这位恩人救过梁铮的性命,如今独独被她发现,便如冰刃一般,横亘于夫妻二人之间。

  李含章攥着手,在掀眸动睫的刹那,淌出一点酸楚。

  “可是,我想……”

  她看到晶莹的水光向下砸落。

  很快隐没在蒲团之中,消失得再无踪影。

  “我于你最多的,终归还是感激。”

  感激此人,拽回梁铮性命、救他出低谷。

  在她尚未涉足的、如今也再难回首的岁月里,是这位恩人为她的爱人捧出一点光。

  她只想,这样也好。

  至少她不在时,他不必孤苦地捱过,更不必像她那般无人可依、无人相助。

  李含章抬手,仓促地抹去泪。

  她无端想起曾经与梁铮走过的日夜,一颗心在难言的情愫里飘荡。

  于是,苦里渐渐沁出甜来。

  “多谢你了。”

  细小的身躯慢慢向下叩拜。

  李含章合掌于额前,认真又庄重地致意。

  “多谢你,救过他。”

  她声音哽咽,嘴角却慢慢上浮,弯出清透的笑意。

  “多谢你,我才能与他相逢。”

  李含章清晰地记得——面对她的伤疤、她的过往,梁铮有着怎样的举止。

  在她颤抖时,是他拥住她,驱散她所有的不安,无比认真地告诉她:她从前的经历,是如今的她的一部分,不必排斥,不用怀疑。

  她不会忘记。

  她也不会再怀疑。

  与他共度的每一刻,都无比真切地存在着。

  时至今日,她比从前更加幸福,不必再因这位恩人的存在而患得患失、犹疑二人的真心。

  她终于知道,自己是被爱着的。

  她也希望,她深爱的人们也像她一样、是被爱着的。

  若这爱来源于过去,或许本也不必因她而起、不必牵涉男女之情。

  李含章直起身,将鬓边的乱发挽到耳后。

  她按着膝,仰起小巧的脸,笑容也慢慢变得沉静。

  “其实,我对你还有些好奇。”她道。

  “你是公主,那就应是我的一位姐妹,与我有相连的血脉。”

  “你过得好吗?”她问。

  是否真像梁铮希望的那样,平安喜乐、万事顺遂?

  如仅是他一人的愿力、不足够的话,她也可以前来祈福,加上自己微薄的心意。

  只是,她还有一点希望——

  “若有机会,能与你相遇……”

  李含章扶着膝,慢慢站起身,背脊笔挺,双眸烁着明光。

  她仍旧娇小,身影单薄得像一片纸,却依然是迎寒盛放的腊梅,坚韧又明烈。

  “我想将我和他的事说给你,你愿不愿意听?”

  几是话音落下的刹那,微风送来了一声沉沉的低笑。

  “自然愿意。”

  应答的声音温厚而低沉,来自她再熟悉不过的共枕人。

  “好卿卿,你说给自己听,哪有不愿意?”

  李含章怔住了。

  她木立原处,迟缓地回过头去。

  梁铮就在那里。

  他在笑,身躯的轮廓泛着光,宛如突然而至的神祇。

  李含章木楞地眨了眨眼。

  好一阵,才嗫嚅道:“你……说什么?”

  梁铮不应她的话。

  他阔步上前,不存丝毫犹豫,将呆滞的小孔雀拥进怀里。

  “我说——”他话语明快,字句飞扬。

  “我这位恩人,是你。”

  香堂肃穆,梁铮不愿惊扰,索性俯向李含章的耳畔,将事情的原委道明。

  “十年前,我下丹云寨后,逃至上京,还染了一身寒病。”

  “是你,救我回去,照料我至痊愈。”

  李含章还没醒过神来。

  她被梁铮束在怀中,茫然地仰着头,勉力拼凑起所有的线索。

  照这样说,当年她救过的那名少年……是梁铮?

  但、但是——

  “那、那个人……”

  那个人明明给她写过信啊。

  梁铮明白李含章的疑惑。

  他勾唇,搓着臂,揉了揉怀里的小妻子,并不因她的迟疑而松懈力道。

  “那不是我,是有人顶替我。”

  “我还叫他写了一封剖白信,待回府了,我拿出来给你瞧瞧。”

  李含章神色凝滞。

  她思维混乱、纠结成团,怔愣地点头又摇头。

  梁铮不急不恼,只低下首,亲昵地蹭了蹭李含章的鬓角。

  他温声道:“卿卿,我不会骗你。”

  “那时我烧得糊涂,不记得你的名字与样貌,只在你临了离去时,瞧见你背后有道细长的疤痕。幸好,至少有这一点,让我记得你。”

  “我那时害过那样多人,是你救了我,才让我活着往下走。”

  “可是,”梁铮话锋一转,“你要知道。”

  “我对这位恩人,只有感激,没有喜欢。”

  “早在我问你能否搬回北堂那日,我就不再纠结此事,决心与你好好走下去。”

  哪怕那时他并未认出她——他依然会为她而动心。

  李含章有些困惑。

  她望着梁铮,看见他舒展的眉宇,与如海的眸光。

  慢慢地,她从海里捞出一粒星。

  “真的吗?”她小声问。

  梁铮定定地笑,定定地看着她。

  随后,他像忍不住似地,向她唇上吻了一口。

  “你说呢?”他道。

  李含章渐渐红了脸。

  看梁铮的样子,虽然她不大确信,但——似乎是真的。

  今日离府前,梁铮还说有事要告诉她。

  莫非……就是这事?

  如果是真的,那她刚刚说的话岂不是都在对着自己说?

  梁铮见她神情如此,将头一埋。

  他努力忍耐,试图压制住上翘的嘴角,却毫无效果。

  “咳。”他轻声,“我没听见。”

  李含章背脊一僵。

  此地无银三百两。

  这坏家伙又在欺负人!

  越是这样讲,他就听得越清楚。

  她挣扎,脱开梁铮的怀抱,回想起自己方才所有的情态与话语,顿时攒起一股羞恼的劲头。

  她忿忿地踩他:“坏家伙!”

  一扭头,又向外去跑。

  可李含章太小,梁铮太高。

  他伸臂顺手一捞,就把小孔雀结实地抄回怀里。

  “跑什么。”他笑,“心里有鬼?”

  李含章红着脸,恨恨拍他一下。

  软绵绵的小手却根本没使劲儿,生怕真砸疼了他。

  “你才有鬼。”她愠道,“这样大的事,也不知道要和我讲。”

  “你若早同我说了,岂不是早就解开了误会?”

  梁铮眉头一挑:这倒是有几分道理。

  但二人之间尚且还有个冒牌货拦着路,哪怕当真说明,也未必会一帆风顺。

  只是,小妻子都这么说了,他还能怎么办呢?

  “好。”他凑过去,哄她道,“卿卿说得对,我错了。”

  觉察到梁铮潜在的目的,李含章向旁一拧。

  她推掌,挤着他那张热烘烘的脸,试图躲开他的吻。

  “不准亲。”她娇赧,“这是香堂。”

  佛祖还看着呢,影响多不好呀!

  梁铮一怔,似是终于反应过来,徐徐撤回了身。

  李含章满意地别过脑袋。

  她张唇,正要再数落他几句,颊边却猛然一热。

  “啵!”

  梁铮趁她不备,用力地亲了她一口。

  李含章愣愣地捂着脸。

  她扭头,对上梁铮幸灾乐祸的神情,当即又惊又气。

  “混账!”她气哼哼地推开他,“不理你了!”

  小孔雀落荒而逃。

  为其他亲友祈福之事被淹在脑后。

  梁铮快步追上她,得寸进尺地跟着。

  二人轻快的攀谈落在大慈恩寺中,一句一接,一接一应:

  “卿卿,我得再来还愿,为佛像重塑金身。”

  “……那、那等年关之后?”

  “好。就依你。”

  “稍后想做什么?”

  “先去张家楼吃些茶点。”

  “然后呢?”

  “今日小年,找虎娘和菱雁添些东西。”

  “嗯,之后呢?”

  “给元青和元宁夫人扯些缎子,裁几件新衣。”

  “再然后呢?”

  “你怎么没完没了?再然后都得入夜啦!”

  “哦,入夜了?那刚好——”

  “呀!你、你松手!”

  “好卿卿,回去整个小兔崽子给你玩!”

  【正文完】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xbqu.cc。新笔趣阁手机版:https://m.xbqu.cc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